你一定听说过“卖猪肉的北大毕业生”的故事。

　　但你可能没想到，这位北大屠夫如今活跃在抖音。

　　今年 4 月，这位从顶尖学府毕业生转型长安猪肉佬的新闻人物，开了自己的抖音账号，第一条打招呼的视频就获得 50 万+点赞。　　

　　网友的反应多是“好久不见”、“原来是你”，以及“你把猪肉卖出了北大水平”。

　　回到 2003 年，猪肉佬的故事第一次见报，作为一种现象，曾引起人们对就业观念、人才标准、社会分配等众多问题的深刻反思，大众唏嘘，一叹“就业困难”，二叹“读书无用”。

　　而他作为当年的刷屏爆款，甚至有人被称他为“初代网红”。

　　16 年过去了，听过故事的人，很少有人记得，猪肉佬的本名叫陆步轩，毕业于北大中文系，如今，他加入另一位北大毕业生陈生的壹号食品公司，担任副董事长，做专业猪肉佬，办起一所屠夫学校，自己也担任老师，培养专业屠夫。

　　在陆步轩抖音上可以看到，他的围裙上写着十个字――庙堂无作为，肉案写春秋，因为“自愧在办公室里作为不大，在肉案里或许能发挥余生价值”。

　　16 年前一朝成名天下知，到如今重新借短视频回到大众视野。北大、猪肉佬，这两个极其有冲突的标签伴随了陆步轩的前半生，如果说北大经历给了他什么，或许是，时刻不给母校抹黑而努力的自觉，和选择成为任何人的自由。

　　在这个短视频红人兴盛的时代，我们再次找到并采访了这位北大屠夫。

　　1、肉案说书人

　　试水抖音，并非陆步轩第一次转战互联网。

　　2017 年 12 月，受今日头条邀请，陆步轩开通头条号，在“悟空问答”上写一些和猪肉相关话题的回答，每月更新 20 余篇。他称其为“小文章”，一来确实是300- 1000 字的短回答，二来这更像是个人的经验分享。

　　“由于职业的原因，自己对猪肉既有感性、又有理性认识，可以有一些知识输出”，陆步轩解释道。　　

　　陆步轩是头条号上话题高度垂直的回答者，回答的内容基本围绕养猪，几乎不分享其他人生经验。一年多下来，积累了 17 万粉丝(包括开抖音后获得的 11 万粉丝)。

　　今年 4 月，陆步轩在同事怂恿下开了抖音号。这一年，抖音日活超 3 亿，整个短视频的用户体量直奔 5 亿。即使是不熟悉互联网的陆步轩，也感受到现在刷视频的多，看文字的少。

　　起初，他想的是用视频更好地输出猪肉相关知识，通过新的账号和粉丝建立更直接的交流。

　　为此，壹号食品媒体部成立了一个机动小团队，协助陆步轩运营抖音，不定期讨论视频的选题和拍摄事宜。

　　第一条打招呼的视频获得50w+点赞，网友的反应多是“好久不见”、“原来是你”，以及，“你把猪肉卖出了北大水平”。　　

　　陆步轩依然选择“屠夫看世界”的角度，在视频里教大家选购猪肉，展现刀工，分享肉案上的知识……

　　从数据上来看，垂类的猪肉知识还是显得有些干巴巴，观看和互动都不多，但肉案上的故事更受大家喜爱。比如猪肉斤两不准，不是称有问题，是人心有问题。正如他的抖音简介，“读书人里最会卖猪肉，卖猪肉里识字最多的”，陆步轩像一个说书人，把 20 年积累的案板故事一一讲来。

　　“陆老师特别认真，每讲一个点就要讲透”，媒体部高级经理田媛告诉我。

　　壹号食品的同事更习惯叫他“陆老师”，因为他的确是屠夫学校的老师，除此外，视频中的陆步轩看上去也有一种读书、卖猪肉时的认真劲。

　　受限于抖音新号的 15 秒权限，一条视频很难将一个知识点全部讲透，不过陆步轩也不想做一个品宣推广账号或带货账号。

　　所以，除了知识讲解，他也试着拍一些段子和人生经历、态度。时间一长，他似乎放得更开一些，在一些生活化的话题，比如节约和高考择业，陆步轩觉得可以“展示真实的自我”。

　　短视频让陆步轩有了让大众了解自己的新窗口，而在此之前，他的故事只能在自传里看到，距离上一次展示自己，已经是 2005 年的《屠夫看世界( 2016 年再版起名为《北大“屠夫”》)》了。

　　他曾在书里写，卖猪肉并非专长，也非所好，冥冥之中竟然成了事业。

　　2、成为短视频网红之前，

　　陆步轩的猪肉事业

　　对于卖猪肉，陆步轩用过“一不小心”、“阴差阳错”、“被拉下水”等充满着意外的词，毕竟“君子远庖厨”，卖猪肉一定不是读书人的目标归宿。

　　只不过，从 1999 年开第一间猪肉铺到现在，陆步轩阴差阳错踏上这条路，一卖就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他从风发正茂到鬓须斑白，从行业小白到资深人士，从一穷二白到财务自由，标签一直贴在身上，但到现在，终于有人说他是“卖猪肉卖出了北大水平”。

　　“名校毕业，为了生计卖猪肉，很长时间都觉得是给母校丢脸、抹黑”，陆步轩告诉我，“直至壹号土猪有了规模，称为全国土猪领军品牌，自己卖猪肉不再是为了谋生、而是当做一个事业来做的时候，就不觉得是抹黑了，这也是辞去公职，重新下海的原因。”

　　如今，陆步轩已经是壹号食品的副董事长、肉联帮二当家，北大之于他，曾经是光环，是枷锁，如今也算能让“北大”和“猪肉佬”两个字和平共处。

　　在他看来，读书会让人开阔眼界，“读书虽然不一定能改变命运，但一定能改变思维”，他认为，大学是一个平台，有足够多的资源，没有北大，无法成就现在的他。

　　陆步轩曾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表示，“如果不读北大，我可能猪肉也卖得不错，开两三家店面，衣食无忧度过一生。但现在我的眼光不会仅仅局限于此，我要打造行业领先的品牌，做资本运作。既然进了这一行，就专注地把这行干好，这也是北大精神。既然不能改造世界，就扎扎实实去做一件事。”

　　如果只是屠夫转身生意人，或许也只能谈得上陆步轩个人的事业成功。 2008 年，他认识在广州的另一个北大猪肉佬，壹号食品的创始人陈生，二人合计开办“屠夫学校”，这才有了他花 4 个月编写的《猪肉营销学》和屠夫学校――教完全不懂猪肉的新手学会猪肉知识、营销知识、管理知识，还包含下市场上的实践。

　　对于“北大水平”，陆步轩觉得是记者给他戴了高帽，不过，因为“把杀猪卖肉这个师徒手传心授的传统手艺变成了教育，规模化培养人才，这是前人没做过的，可以算作改变了一个行业”，那么勉强还能担得起北大水平的虚名。　　

　　壹号食品官网

　　陆步轩的成功，应该算不上“一不小心”。

　　他在 1999 年开第一家猪肉铺前曾经营过一家百货小商店，不懂经营，加上为人实诚，三个月亏损了近万元。听妻子建议转向门槛低、收效快的猪肉行当，他的第一步便是调研，常常在一个肉铺前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弄得人家莫名其妙。

　　而去到批发市场――价格不稳的“鬼市”时，他也有能耐和批发商们斡旋，尽可能拿到低价，这才有了陈生那句广为流传的夸赞：“我一个档口只能卖1. 2 头猪，他能卖 12 头猪，是我的 10 倍。”《屠夫》一书里，有鲜活的鬼市江湖，看得到他对这门事业的热爱和思考。

　　一头头白条肉挂过满满几十杆，少人问津。这时，你千万谁都甭搭理，躲得远远地，找个地方坐下，慢慢地喝酒抽烟，饭钱、烟酒钱不用操心，批发商会替你买单。你要是沉不住气，瞅上熟人一眼，他就会把你黏住，帮帮忙也得进他的货。他给你再优惠，最终发现还是价格太高了。

　　批发商精明得很，一看偌大的市场空空荡荡，就会猴急，狗急跳墙，担心批发不出去，臭在手里血本无归，“唉”的一声，赔本的买卖行家做，竞相跌价。这时再瞅准时机，适可而止，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人心没底，一刀子就想将人家割死。否则，到了最后，价是很低，但也没有了好货，得不偿失。

　　――《北大“屠夫”》

　　北大校长许智宏为《屠夫》再版写序言时，提到另一位种菜的北大毕业生刘国琪和邹子龙，“也许有人觉得他们是‘另类’，但我并不认为如此……老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当你看到开办屠夫学校，用电商思维卖猪肉的陆步轩和用近乎博士生开题报告陈述种菜设想的刘国琪和邹子龙时，或许可以理解这句老话。

　　3、高材生做网红是人才浪费?

　　陆步轩很看重自己是否给母校脸上抹黑，毕竟猪肉人人都可以去卖，但不是人人都能考上北大，所以一度和媒体、大众有相同的看法：卖猪肉是人才浪费。

　　刚开始卖猪肉时，陆步轩充作文盲，经常买烟买酒，就是不买书买报，隐姓埋名，为的是不给母校抹黑，“但最后还是抹了，所以现在就要努力擦干净，还要添彩”，陆步轩说。

　　尽管在当时，陆步轩的戏剧化人生多受时代影响，颇有些时运不济的意味，但在 2003 年，陆步轩现象还是引发人们对就业观念、人才标准、社会分配等众多问题的讨论和反思。

　　这很难不让人想到 2019 年的李雪琴，同样是北大高材生，有人说她做抖音网红是人才浪费。而她在接受GQ采访时谈起一段和清华北大朋友做综艺的经历，表达了自己对职业选择的看法，她很不喜欢以清华北大学生的身份为同龄人传输价值观，“人说你是北大的你要怎么怎么样，我说北大的为啥就不能做个废物呢?”

　　几年前，媒体报道时曾说陆步轩一直在文化人和屠夫两个身份的认同感中摇摆，有时接受屠夫设定，把猪肉卖到极致，有时又有文化人的不甘，想要继续做文化人的工作。

　　这或许是不同代际的年轻人，在面对名校的光环和枷锁时，对身份认同做出的相似反应：

　　“人生最大的成功，可能恰恰是不成功，不成功才是自己，白天柴米油盐，晚上唐诗宋词，活得轻松、自在，当然前提是财务自由。”

　　――陆步轩

　　“李雪琴当然佩服那些有天赋、有毅力真正做好一件有价值的事情的人，但与此同时，她也乐于接受自己的平庸，接受首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张炜铖，公众号：GQ报道李雪琴：我很痛苦，但我想让别人快乐

　　前者在开办成为猪肉佬多年之后，终于和自己和解，认真经营卖猪肉这项事业，后者则早早想明白，虽然乐于接受自己的平庸，但是，能让别人开心，哪怕只是开心两分钟，也是功德一件。

　　这几年，随着自媒体的兴起，陆步轩有了更多表达的机会，他似乎可以更好地平衡二者，做得好一个生意人，又能时时写作和表达。

　　“‘北大的为啥就不能做个废物呢’，你认同吗?”

　　“事实确实如此。干得好，你北大的，应该;干不好，还北大的，就这点能耐?冷嘲热讽随之而来”，陆步轩对此表示认同，而“年过半百之后，认识到一个人一辈子能够干成一件事就不容易，既要专注，也需要条件，还要有一点机会、运气，在这几个方面我都具备，所以 04 年时想进体制， 16 年又主动辞职，只要把它当成一项事业来做，我觉得是值得的。”

　　正如陆步轩围裙上的十个字：庙堂无作为，肉案写春秋。